七、共欢
天空云朵在飘 诉说峦山缥 .
像一张美丽素描 写下午后的无聊
所有烦恼抛掉 什么我都不要
天空云朵在飘 诉说峦山缥 .
像一张美丽素描 写下午后的无聊
所有烦恼抛掉 什么我都不要
心情装满了寂寥
忽然 看见天使在微笑
风在啸 树在摇 灵魂在逍遥
听见苏醒的心跳 忘记飞翔自由的目标
时间剎那停止了分秒
你的娇 你的笑 你的窈窕
我只想吶喊呼叫 撕碎宁静沉重的无聊
言明听出他语气中的失望,开解道:“这次考古虽然没有什么发现,但你的收获也蛮丰富的,至少多了个干女儿。”
忽然 看见天使在微笑
风在啸 树在摇 灵魂在逍遥
听见苏醒的心跳 忘记飞翔自由的目标
时间剎那停止了分秒
你的娇 你的笑 你的窈窕
我只想吶喊呼叫 撕碎宁静沉重的无聊
以一窥你心灵的曲调 最后我终于知道
因为 看见天使在微笑
悠扬的歌声,伴着动听的乐曲,飘荡在空气中。一群人围绕篝火,如痴如醉聆听普勒教授雄厚宏亮,却温柔细腻的声线,柔婉唱出一句又一句歌词;佛拉在旁拨弹民族乐器,言明则拍打形状大小不一的即食罐头,用最原始的方式将歌曲呈献出来。
因为 看见天使在微笑
悠扬的歌声,伴着动听的乐曲,飘荡在空气中。一群人围绕篝火,如痴如醉聆听普勒教授雄厚宏亮,却温柔细腻的声线,柔婉唱出一句又一句歌词;佛拉在旁拨弹民族乐器,言明则拍打形状大小不一的即食罐头,用最原始的方式将歌曲呈献出来。
唱到最后一句,最先鼓掌拍手的,竟是一直静坐不语的野花。
普勒教授暗暗心惊,野花应该听不懂词意,而他又故意在编曲中注入崭新的音乐元素,除非对音乐有特殊的鉴赏能力,不然很难分辨得出歌曲的休止符会画在什么地方。他心领神会一笑,心想音乐乃国际语言,又再次获得印证。
言明打下最后一节拍子,佛拉的琴声骤然停止,配合得相当成功,之后大伙如梦初醒,喝采和掌声不断响起。
言明抚摸佛拉的头,称赞她的琴技,佛拉涨红了脸,低下头不敢直视大家。普勒教授顽心大起,拖着佛拉小手,硬是拉起佛拉向大家鞠躬。瓦达不觉哈哈大笑,为他的女儿感到骄傲,此起彼落的喝采更是热烈。
较早之前,天色渐晚,一行人便提议扎营休息。上岸之后,莫都将舢舨拴系在岸边小树,西门和罗苏帮忙起营。
普勒教授一时兴起,即兴为野花写歌。接着普勒教授教导佛拉编曲。他和佛拉言语不通,指手画脚竟也可以沟通,可见佛拉的心灵与普勒教授相近,一老一少极有可能成为忘年之交。
言明不得不折服于普勒教授的创作能力。场中除了言明,没有人听得懂歌词,但每个人都被歌曲深深吸引,仿佛完全明白教授想表达的意思。原来简单的词和曲,不需华丽的包装,一样会引起共鸣。
掌声过后,野花照例静坐一旁,睁大眼睛看着众人,既不害怕,也没有不安的神态,大家也习以为常,各自忙着谈论。自然是交际手腕最佳的西门深受欢迎,瓦达和一对孪生兄弟皆坐在西门身侧,听他发表演说。
普勒教授倒了一杯水,递给野花,野花笑着接下,然后教授沿着火堆兜了一圈,来到言明之处,说道:“那美丽的女孩,打从上船到现在,都不曾说过一句话,不会是哑巴吧!那就太可惜了。”
言明见普勒教授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禁莞尔,道:“这就叫公平嘛!上天创造人可没有十全十美的。”
言明见普勒教授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禁莞尔,道:“这就叫公平嘛!上天创造人可没有十全十美的。”
普勒教授嚷道:“不!不可能的。她就是世上唯一完美的女性,她一定是不懂得我们的语言,所以才无言以对。”
“你逗也逗过了,歌也唱了,什么把戏都玩了,她就是不说话,你还那么有信心?”言明第一次感觉到普勒教授如此认真关怀一个女子,本来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偏偏心中却有一股醋意。
“对了,这首歌该取什么名呢?刚才只顾写歌,浑然忘记了歌名呢!”教授岔开话题。
言明沉思片刻,乍然道:“《老人之歌》如何?”
“去你的!讽刺我老吗?”普勒教授挥拳轻打言明一下,续道:“啊!不如就叫《巧遇天使》吧!”
言明表情夸张,道:“喔唷!好俗的歌名呀!”
普勒教授陶醉地道:“巧遇天使好?还是丛林天使妙?应该有更好的吧。唉……最后天使好像也不错……真伤脑筋。哎,小子,给点意见好不好?”
言明挨近普勒教授,轻声细语道:“你不觉得可疑吗?”
普勒教授故意提高声量,凝睇言明道:“鬼鬼祟祟干嘛?有话直说,怕他们听懂吗?”
几双明目同时望过来,言明啼笑皆非,还是压低声音道:“用不着大声说话。你看看那美女的肌肤如此细致滑腻,再看看她小腿上的匕首薄如纸张,根本就是最新科技的结晶,你不觉得奇怪吗?婆罗洲土著肤色大多深棕色,偏向黧黑,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白晢胜雪的土著女孩。她的来历非常可疑耶。”
普勒教授噘嘴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惊世大发现,原来只是外在的疑惑罢了。”
言明拾起一枝树枝,翻动篝火堆中的柴枝,火焰从底层跳跃而出,火势猛然壮大,闪烁在言明澄净的眼里,反射出诡谲的味道。
言明看着篝火,不由想起之前的一段小插曲。
众人上岸之后,一贯由西门负责生火。树林很容易寻获干枝枯叶,但生火是一门学问,要使用正确方法,才能以最快速度点燃而不熄灭,而且可减少浓烟。可能因为野花在场的关系,西门拎出打火机,只顺手点上烟,没有立刻用它点燃枯叶,反而抽着烟,一面用他在军中学来的“钻木取火法”拚命搓弄着。这一举动当然是为了讨好佳人。他用削尖了的木条抵在一片横木上,汗流浃背地钻着。
过了老半天,烟丝是有了,火苗始终不肯冒出来,他不由大为着急。野花看不过眼,提起一枝树枝,撕成细条,整齐摆放着,然后不知从哪儿取来两块卵石搞击,火星四迸,落在细丝上的火花瞬间便燃烧起来,大伙也松了口气。西门羞得无地自容,惹得大家一阵讥笑。
这桩事直接影响野花和众人的关系,无形中把野花纳入大家的防护罩内。
言明不自觉地笑了笑,心中显然十分得意。
普勒教授揽过言明肩膀,有点嚣张道:“考古是我的生命,难道我分不出真伪吗?你注意到她的衣着吗?”他指的当然是野花。
言明望穿火焰,仔细打量野花,野花似有所觉,把目光投来,言明急忙收回视线。
野花穿的是背心式上衣,质地粗糙,应该是兽皮树藤之类编织成的;下半身则是贴身及膝的短裙,完全衬托出她修长无瑕的长腿。野花的美,就算褴褛衣物,也不会削减半分。
言明道:“没什么特别吧。”
普勒教授拍拍言明的肩头道:“她的衣服是由纯植物纺织而成。那像兽皮的物质,其实是树皮掺杂了树汁晒干后,再用藤丝缝补。以现代技术而言,纺织方法有千万种,当然可以模仿古代的穿针引线,奇怪的是,女孩衣服的收口处,缝补得紊乱但又特别美观,是纺织机械无法效仿的另类纺织法。那肯定是文明自然发展的产物。”
“‘穿针引线’这句成语好像不是这样用的。”言明暗忖,说道:“我可没说她是敌人派来的间谍,只是心里不舒服,她实在太神秘了。”说出间谍二字时,言明心里暗笑,又不是拍电影,怎可能与国家机密扯上关系,更何况,普勒教授黑森林之旅会选用河道,完全在意料之外。
“她的出现,甚至她的神秘,正是失落文明的最佳佐证。我一定要让她说话,就算听不懂,至少可以从她的音节中辨识她的文明程度。”
言明恍然大悟。原来普勒教授献殷勤的背后,仍然以考古为目的。他沉思半晌,道:“为什么你对她特别注意?难道你认为她来自生命之源的民族?她极有可能只是被婆罗洲遗忘或忽略的其中一个少数民族。”
普勒教授放开言明肩膊,十指相触,兴奋说道:“文明指的是生活文化的进步。人类第一次文明大跃进,大约发生在六、七千年前,人类开始能逻辑思考,出现文字,有制造器具及自耕的能力。当时,人类的世界观十分狭窄,属于直观观念,即以人的感官为出发点,把见到的、听到的、嗅到的、尝到的、触摸到的归纳成世界的基本结构。渐渐地,人类发现,有太多事物无法用直接的逻辑去诠释和理解,于是文明第二次大跃进,那是发生在约两千五百年前,也就是我们常挂在嘴边的近代文明,也称现代文明。现代文明的结构,以宗教、技术、哲学与艺术为四大基础。人类理性的判断,转化为感性的心灵思维,进一步提升思想空间,考古学称之为抽象思维。这种思维无疑扩大了想象的范畴,使人类开始向浩瀚的宇宙和封闭的内心探索,突破限制人类思考模式的三维世界,走进了无边无际的心灵抽象世界。”
言明点头,附合道:“文字也显示了思考模式的转变,由上古时代的图像,到象形文字,再到今日的表意文字。”
普勒教授双眉一挑,看着言明,道:“新文明的四大基础,哲学占了相当重要的地位,因为它包含了人生哲理、科学、数学和抽象的直观世界,所有知识的最高境界就是哲学,所有打破传统观念、标新立异的科学家、数学家、画家、音乐家、神学家,都是伟大的哲学家。”
言明紧皱眉头,迷惘道:“意思是说,其实改进这世界的是哲学,而不是科学?”
“不,言明。我想说的是,艺术、宗教和技术,和哲学有显著分别,而科学在理论上来讲,实属哲学的一部分,只是后来人类将它们分割开来,成为不一样的体系。四大体系是改进文明的基础。”
“和美女有关吗?”言明正奇怪。
“和美女有关吗?”言明正奇怪。
“别着急,先让我说完。人类由理性的直观世界迈入感性的抽象世界,奠定了人成为地球最高智慧生物的地位。你想想看,若哥白尼不挑战传统,用心灵建造日心模型的假设;李奥那多•达芬奇不检讨生命的真谛,留下许多发人深思的哲理;莫扎特、贝多芬等不思索飘渺的灵感,创作流芳百世的乐曲;尼尔斯•玻尔不突破局限科学的白眼,闯入物质更深邃的原子奥秘;耶稣基督没有出现,平复人类因外来因素而骚动的心灵;爱因斯坦不打开世俗观念的心扉,了解物质与能量之间抽象的关系……这世界到了今天,会是怎样的局面?”普勒教授盯住言明,仿佛要在他脸上寻得真理。
言明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耸肩道:“也许人类还停留在石器时代。”
普勒教授展开笑容,道:“文明的发展有一定的偶然性。如果回到二千五百年前,人类开始用抽象思维分析和解决问题的时代,文明的发展肯定会不一样,历史将会改写。”
“什么意思?”
“或许人会往其他方向发展,而不是科学、科技的进步。”
“那岂不是十分落后?”
“你如何去定义先进与落后?人们一旦用汽车代步,就觉得日行百里是苦差,是落后。同样的,若以后人类可以通过分解又重组从A到达B,时间只需一秒,以车代步就是落后。世事是相对的,文明发展也是选择性的。如果人类不朝科技方面发展,其他领域如宗教或艺术,可能会达到我们现在无法想象的高峰。”
言明有如五雷轰顶,剎那捉到普勒教授想表达的概念,只是那概念的设想太大胆,太抽象,以致言明一时无法接受,指着野花不知所云道:“你说……美女……科学进步……她……”
普勒教授拉住言明的手肘,向投来好奇眼光的野花打手势表示没事,然后以沉稳的嗓音道:“你猜得没错,我认为美女是来自一个与我们的文明世界毫不相干,却又不相伯仲的另一个文明世界,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我穷尽一生,努力寻找的生命起源和另类文明的秘密,就在美女身上。”
言明喘着粗气,道:“一个以技能技术为发展主项的另类文明?”
“不单如此,我相信在艺术和宗教上,他们也有一定的发展指数。你看她那杂乱但美观的纺织法,绝对是人工制造的艺术品,还有她神圣不可亵渎的超美神态。”
言明吞一吞口水,道:“她的确很美。”
普勒教授紧捉住言明的手指,透露心中的激动:“科学一直不能确定或否定玄学的奇妙、隔空取物的超能力、预知未来的精神力和一切超自然现象。人类往往将科学无法鉴定、实验无法实践的异象,称做无稽之谈,放弃了深入研究的机会。万变不离其宗,新文明发展建立在人类突破旧有的直观框框,用比较内心的眼睛去‘看’同样的事物和理论。科学由抽象的哲学开始,发展到今天的成就,竟然舍弃了当初推动科学的核心思维,背道而驰,坠入直观世界的陷阱,实在是太可笑了。”
“可是,科学不是人类的最终目标吗?我的意思是,不管文明的起点是什么,宗教也好,技术也好,艺术也好,哲学也好,文明发展到了某个程度,最后也会回到同一条道路上,就是科学研究。每一项科学的新发现,标志着人类文明的一大步,我们不能抹杀了科学在文明发展的功劳呀!”
“首次科学进步的大爆炸是发现万有引力的牛顿所引发,之后相继有高斯、麦克威尔、玻尔、彭加勒、爱因斯坦等知名科学家把基本科学引入高级近代科学的殿堂,因而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可说是人类史上一段极重要的黄金时期。随着量子力学、电磁学、原子学等蓬勃发展,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解决了生活细节上的难题。电脑、互联网、手机陆续出现,改变了时下年轻人的生活方式,你觉得这就是科学带给人类的‘进步’吗?”
言明想了一会,道:“当然。”
“这说法不完全正确。与其说是科学研究带来的贡献,不如说现代科技是利益竞争后的产品。科学的本质着重在发现自然界全面和深刻的真理,是人类窥探宇宙的天窗,而将人集体化、社会化的是群体借着科学发展谋求利益的结果。”
言明从火堆上的铁网夹下烹煮已久的即食罐头,分两份置放碟上,再从大锅内舀出饭团,搅匀后,将其中一份递给普勒教授,另一份拿在手里,随即吃了一口,道:“两件事一而二,二而一,集体化是科学进步的必然后果。人类群居组织了科学发展的条件,然后科学发展刺激了经济,带动更多的人潮。这些过程都是必然的,就像熟透了的萍果会掉落一样。”
饭的香味四溢,唤醒肠胃。普勒教授霍然起身,走到野花跟前,想把食物交给野花。野花眼里闪过惊讶,她并没有接过普勒教授的好意,而是从怀里掏出两个黄里透红的不知名果实,咬下咀嚼一番,然后笑着拒绝普勒教授。
普勒教授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西门在旁打趣道:“天使不吃凡人的食物。”
普勒教授扒着饭,津津有味地边吃边说:“我刚才说过,文明发展具选择性,并非无的放矢。人类脑袋的开发一直维持在三巴仙以内,据我推测,很可能和文明发展不平衡有极大关联。一直以来,科学支配了人类大部分历史而忽略其他领域的潜能。我不否认科学进步象征时代变迁,加快生活步伐。但另一方面,科技越发达,带给人类自身的灾害越大。分别在1905年和1913年发表而荣获诺贝尔奖的爱因斯坦《狭义相对论》及尼尔斯《原子分子三部曲》,代表了量子力学伟大的成就和光辉。他们的出发点完全是善意的,但在缺乏心灵智慧的陶冶和启发下,量子力学竟沦落为制造先进武器的科学。科学家纯善的心,成了国家政治和利益的牺牲品。”
“那是政治的黑暗面,纯科学还是标志着时代的进步。没有科学,政治斗争同样存在,我们不能让
人类的劣根性阻止科学的发展。”
普勒教授从口袋里拿出手巾抹唇,然后道:“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我从没说过科学不属于文明发展的一部分,我只是觉得文明发展不能只有科学独领风骚。常常听人说,艺术让人有更尖锐的触觉,宗教使人更聪明。这种说法其实有根据。宗教和艺术,比起哲学和技术,属于比较抽象的系统,在理性直观的人看来,却不切实际兼无建设,所以大多数人舍难取易,偏爱较容易消化的理论,也就是后者。人们心底脆弱的感情往往被排除在实在的理念和直观的观念外。只要人类一天仍徘徊在深邃内心世界的大门外,就一天无法采撷脑部另外九十七巴仙的智慧果实。”
“艺术和宗教已存在了二千多年,但是文字记载或口传野史都不曾显示它们对文明发展有重大影响,这不是足以证明艺术和宗教不能扮演文明发展中举足轻重的角色吗?”
“科学家自从证实人类无法完全开发脑细胞功能后,便一直尝试发掘其中的原因。其中一道曙光来自玄学研究者,他们称之为隐性潜能。”
“隐性潜能?是不是像母亲为了拯救孩子性命,突然间可以抬起一辆汽车那样?”
“类似。”
“难道宗教和艺术也是隐性潜能?”言明知道普勒教授喜欢刺激思考,这也是言明喜欢上他的课的原因之一。
“古今中外,无论是喜欢真情流露的西方人或隐藏感情的东方民族,对感情的诠释和了解都大致相同。”
“我赞同。感情用事者无以成大业,坚强的信念才是成功的平台。”
“何为大业?”
这是一道足以写成论文的问题,言明概括几个要点,说道:“大业就是个人的目标,成就一番伟业。”
“完全正确,只是与你先前说的那句话自相矛盾。”
“何解?”
“触动人心的不是‘事件’,而是‘心’。”
“我不明白。”言明坦言道。
“请在三秒钟内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成吉思汗几乎征服了亚洲和欧洲两个大陆,和一个母亲为了孩子,毕生努力工作而白了双鬓,哪一件事最能震撼你的心灵?”
“应该是第二件事。”言明马上抢答。
普勒教授鼓掌,兴奋叫道:“你瞧,一个平凡母亲无私的‘心’,显然比轰动历史的成吉思汗大业更能感动人心呢!”
言明低头想了许久,终于承认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历史事件再怎样重大,也不比贴身的亲人重要。”
“所以我说,感情是开发人脑内其余九十七巴仙的钥匙。逻辑思考将人与野兽区别,抽象思维将古文明和新文明区分。人是理性与感性的混合体。”
“双管齐下的发展政策也可能顾此失彼,导致两头不到岸。”
“让我们先来了解什么是宗教和艺术的本质。艺术是人类对外物和内心赤裸裸的呈现,是对丑和美的批判和审判;宗教则是个人对善与恶,好或坏的要求准则,是衡量道德的标准。后来,理性的人类认为艺术和宗教缺乏合理规律,便分门别类把艺术和宗教系统化。艺术有写实、印象、现代、古典、后现代等派系;宗教则有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太阳神教等信仰。这是很不妥当的,因为艺术与宗教一旦分类,就脱离了最初的意义。无论艺术或宗教,都是心灵的独白。在艺术里,叫灵感;在宗教里,称做神。”普勒教授握拳轻碰自己的心脏部位。
野花突然“呀”一声叫了起来,因为普勒教授的动作是她熟悉不过的举动:每次有人尊称神的名字时,她都会有类似的动作。
野花的轻叫声可引起了一阵骚动,所有人停止谈话,望着野花。野花尴尬笑了几声,双手慌忙的拚命摇摆,充满了少女的稚气。
佛拉走过去与野花并肩坐下,野花拉着佛拉细嫩的小手,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似有所思地轻拂佛拉的头发。佛拉小声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野花懂不懂,只见她开怀大笑,和佛拉亲密无比。
佛拉真是开心果,可以轻易地把快乐感染给别人,言明心底渴望有佛拉的能耐。
普勒教授收回视线,续道:“艺术、宗教的系统化成了人类发挥隐性潜能的绊脚石。试想一下,一个成天自认唯我独尊,不断批评其他宗教的宗教,成了引起纷争的导火线,如何还能达到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艺术被包装成华丽的糖衣之后,展示给大家的,是衷心自我的吶喊,还是刻意伪装的呼叫?艺术和宗教的起始,是自我的、隐私的、个人的,只有渗入真正感情和热诚,才能使内心坦诚泄漏心灵抽象的智慧。倘若科学是逻辑、实在、具体并合理的推想方式,那么艺术和宗教应该属于抽象、概念、直觉且模糊的潜意识思想。两种模式互补不足,非但不会阻滞文明的发展,更能使发展的速度一日千里,共创另一番天地。”
沉默了许久,言明搓手驱除夜里袭人的寒意,轻声道:“你的谬论总让我无话可说。感情虽然非常脆弱,但爱与恨的感觉却是无比的强烈。或许你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感情绝对是不容忽视的天然动力之一。”
普勒教授扮个鬼脸,恢复平时调皮模样,傻呼呼道:“别忘了我是著名的史前文明考古教授。”
言明拾起放置地上的铝盘和木筷,拿到河边洗濯。他怕潺湲的河水中藏有鳄鱼,只随便沾湿盘筷,便匆匆离开河岸。
普勒教授看了呵呵大笑,抢过餐具,仔细冲洗,一边说道:“这么大个人,连洗盘子都不会,看来你得早日讨个家庭主妇了。”
言明作势要推教授入河,教授急忙闪开,狂叫救命。两个大男人有如孩童般嬉戏,顿时热闹无比。佛拉小孩子心性,自然好玩,也加入战围,更加添了混乱。瓦达只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而其他人则在旁喊叫助兴。
野花不觉被那喜悦的气氛笼罩,有哭出来的冲动。
原来,快乐就是那么单纯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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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不知道,河流四百公尺外的树荫下,停放着一艘熄了引擎的全黑轻快艇,艇上有两个黑衣人用夜视望眼镜窥看他们的一举一动。船上的设备很先进,除了卫星定位系统,还有反偷窃装置的联络讯息机。艇身长而尖瘦,显示它可以快速行驶,加上低噪音引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其他船只。这种轻快艇通常只用在军事上,因为它不但价格昂贵,而且必须通过特殊管道才能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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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不知道,河流四百公尺外的树荫下,停放着一艘熄了引擎的全黑轻快艇,艇上有两个黑衣人用夜视望眼镜窥看他们的一举一动。船上的设备很先进,除了卫星定位系统,还有反偷窃装置的联络讯息机。艇身长而尖瘦,显示它可以快速行驶,加上低噪音引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其他船只。这种轻快艇通常只用在军事上,因为它不但价格昂贵,而且必须通过特殊管道才能买到。
其中一名黑衣人放下望眼镜,调准了波频,对着对讲机说了一连串话——那是一连串没有意义的英语,接收一方得到讯息后,解开密码,得出真正的意思。
他们的行事显然十分小心,而且像是有组织的团体。
他们怀着什么目的?
晚风呼啸而过,云层渐渐遮蔽了初三的下弦月,把唯一照耀着森林的光芒也掩盖了。
剩下缓流的河水声。
和虫鸣。
八、童言
豆大的汗水,争先恐后从每个人的毛孔躜出。若非亲眼目睹,很难相信一个人的汗水可以达到那样惊人的量。
八、童言
豆大的汗水,争先恐后从每个人的毛孔躜出。若非亲眼目睹,很难相信一个人的汗水可以达到那样惊人的量。
“将我们的衣服扭干,恐怕可以挤出一大桶水了。”西门心中诅咒几句,怪罪撑船的莫都。
大清早,刚要上船时,听见莫都传来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大伙闻声赶去,惊见莫都痛苦握着脚踝,身旁被砸烂头部的蜥蜴作垂死的蠕动。
弟弟罗苏关心兄长安危,一个箭步冲到莫都身旁,替他审查伤口,只见足踝后有四个黑色小孔,伤口虽没有流出大量血水,不过血竟是黑红色的。
瓦达经过蜥蜴时看了一眼,见那只死蜥蜴不过三寸有余,身上有黑黄相交斑纹,认得是带有剧毒的黄蜂蜥蜴,二话不说,抽刀刺破莫都的肌肤,放出大量毒血,接着扯破身上衣服,把布条缠在莫都膝盖下二寸处,紧紧绑住。
这当儿,言明、普勒教授和西门的现代急救常识根本派不上用场,只好围在四周干着急,而野花则不见踪影。
过了一会,莫都情况非但没有改善,而且唇色转白,痛苦的尖叫渐渐变成微弱的呻吟。佛拉和莫都的感情还算不错,一时心急,竟哭了出来。大家的心情更是紊乱。
瓦达决定先送莫都回村。他向西门说了几句话,罗苏就抱起气若游丝的哥哥,大步奔向舢舨。言明等尚搞不清楚状况,罗苏已把莫都轻放船上,解开系绳,大呼瓦达的名字。西门翻译了瓦达的意思,道:“他们要赶回鲁旦村求医,问我们要回头,还是继续向前?”
普勒教授忧心人命,塞了一叠钞票给西门,急道:“你叫他们回到村子后,马上送到最近的医院。
这些钱给他们紧急时用,务必用最快的方法转送到大城市去。我们跟回去也帮不上忙,只会拖慢航程。我们继续上路,转告他们不必回来了。”
西门将钱交给瓦达,瓦达感激教授心意,又说了几句话,西门面带难色,最后还是点点头。
西门道:“瓦达感谢你的帮忙,说只好把佛拉留下当响导,不然他会过意不去。他还说回去时必定要逗留鲁旦村,以便报答你的好意。”
普勒教授没有心机,直率道:“现在莫都的性命最重要,时间宝贵,叫他们快快回去,分秒必争呀!”蜥蜴的毒可大可小,连一秒钟也不能耽搁,这一点每个人都清楚。
这时,野花突然出现,手里捉着一株蓝色花朵,花瓣只有三片,椭圆形,每瓣直径有寸许,蕊心浅黄色,却有股呛鼻的熏辣味。那是热带雨林的奇花异卉之一,有清血解毒特效,每每鲁旦村有人被蝎子毒蛇螫伤,巫医就会到处寻找这蓝色小花,将之捣碎内服,十分珍贵。瓦达大喜,接过小花,放进嘴里嚼烂后,掏出给莫都吃,再舀一点河水供他方便吞食。
罗苏踏入河中,推船入河心,然后跃上舢舨,见吃了蓝花的莫都没有反应,也不说话,就挥动船桨,划开船只。
瓦达口中满是辣中带苦的药味,不住咳嗽,只能轻轻向野花挥挥手,表示谢谢。
佛拉走过来,牵住野花的手指,怔怔望着慢慢离去的父亲。野花轻抚佛拉脸颊,以行动安慰佛拉,看舢舨消失在朝阳下。
野花知道,莫都一定会好起来的。“停!”西门高声喊道。
他卸下三十公斤的背包,索性坐在凸起的石礅上,喘着粗气,从袋囊抽出一根烟点燃,大口吸着,眉宇紧锁着道:“先歇一会儿,我的腿要断了。”
烈阳高挂,炎热的空气仿佛会灼伤的皮肤。言明和普勒教授曾一同深入戈壁沙漠寻找“蚩尤战甲”,这时的气温与当时相比,简直是小儿科。
言明扭开壶盖,喝了一大口水,抹去溢出嘴角的水,叹道:“看来两位瘦弱的小姐,比我们在军中受过训的西门大哥更体力充沛,尤其美女,我怀疑她会不会流汗。”
野花伫立靠河的大石上,俨然像一座完美的雕像,痴痴看着东北方的森林。佛拉走到普勒教授身旁,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普勒教授灵机一动,在行囊中寻出手提电脑摊开。他从大衣下端拉出一条电线,电线连接着黑色方块状的长形物体,可以插入电脑的电源接口。普勒教授开启电脑,满意地微笑。
言明曾十分好奇,普勒教授的超级电脑再怎么先进,也不可能有源源不绝的电源供应。后来教授解释,电力的来源来自他的大衣内。那件普勒教授披在身上的衣服,其实是世上最尖端科技的产品,前后左右各有两个太阳能接收器,必要时也可以转换成介面庞大的频率振幅接收和放射盘,有助在深山荒岭传送讯息。除此之外,还内置数以万计的小型奈米动力变奏晶片,利用原子核概率的轻微扰动而产生辐射能量,转化成可用的电力。无论教授如何微小的动作,甚至轻风、雨滴或温度的变化,都足以产生电伏,储存在其中一个电容中。言明看着那天方夜谭式的衣服,没有太惊讶,日新月异的科技早已麻木人类对新科技的新鲜感。
普勒教授在网上搜寻到一个专为华语学习而设的网站,然后教导佛拉使用滑鼠和操作电脑的基本要诀。佛拉没见过电脑,现在触摸到传说中的神奇宝物,自然爱不释手,顿时把莫都受伤的事抛诸脑后,不亦乐乎地和教授玩个痛快。
言明闲来无事,压下不安的心境,战战兢兢走向野花,鼓起酝酿许久的勇气,腼腆道:“你……好,我叫言明。”心中大骂自己愚蠢,一开口就是不知所谓的“沟女”问好方式,可是一时之间,他也没有较好的开场白。也难怪他到现在还未交过女朋友。
野花蓦然回首,看言明心慌失措的样子,掩嘴娇笑了一声,言明顿时很想在廿五年的记忆库中,寻找一个像样的字眼来表达毫无头绪的情感,脱口说道:“唉……那个……那个……我……没有……呵……今天天气不错。”支吾半晌,才说出一句没意义的话,不禁松了口气,至少是个好的开始。
野花盘膝坐下,拍了拍身旁空出来的位置,意思是叫他坐在身旁。
野花盘膝坐下,拍了拍身旁空出来的位置,意思是叫他坐在身旁。
言明兴奋得说不出话来,轻轻一跃,用潇洒非凡的姿态,从容坐在大石上。言明庆幸平时勤做运动,加上自己天生有运动细胞,终于有发挥“才华”的余地。他沾沾自喜地挪动身体,尽量和野花保持一定距离,以免亵渎了佳人。
他不敢直视野花,怕一旦看清楚了就舍不得放开视线,只好直勾勾地望着远方,欣赏婆罗洲山明水秀的风景。过了一会,他知道根本无法集中精神,野花身上传来的迷人幽香、发丝随风飘散的阵阵清香,使他心不在焉,很想看看野花的容貌。
两人并排坐着,沉默不语是挺尴尬的事。言明不擅言词,雄辩老是输给普勒教授,何况现在心若悬挂万丈高楼之上,一不小心,就跌个粉身碎骨,然而他实在想不出恰当话题和野花交谈。
最后,他小心翼翼,尽量不摆动头部,瞳孔往旁边倾斜。可惜眼球转动的幅度有限,那种角度充其量也只能看到野花荡漾空中的发梢。
最后,他小心翼翼,尽量不摆动头部,瞳孔往旁边倾斜。可惜眼球转动的幅度有限,那种角度充其量也只能看到野花荡漾空中的发梢。
“只看一眼。我只瞥她一眼,便满足了。”言明告诉自己。
他以不可察觉的速度,悄悄地、慢慢地,移动僵硬的颈部。只不过是几秒钟的事,在言明心底,却恍如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呀!
言明吓得心胆俱裂,几乎从大石上跌落下来。他视线最先接触到的,竟然是野花清澈深邃的眼眸。原来野花一直环抱双腿看着他。
他干咳两声,掩饰自己的窘态,顾左右而言他道:“不知道莫都他们回到鲁旦村了没?”
野花静静凝望他,没有说话,没有表情。
野花静静凝望他,没有说话,没有表情。
言明眼珠骨碌骨碌转着,不知要把视线放在哪里,咕哝道:“白痴。”惊觉野花在眼前,又慌道:“我不是说你。”他用力摇摇头,心中暗想野花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
他转身背向野花,十指交叉,吸一口气,道:“其实,我是内向的人,常常不知道怎样抒发我的情感和思想。”
他直觉知道野花在听,虽然野花不晓得他在说什么。
忽然间,他觉得野花的距离变得很近很近,他的心灵和野花的心灵交缠在一起,语言变成奢侈的媒介。他很享受这种感觉,“听”见野花在安抚他恐惧的心,一切都归于平静,他闭上双眼,贪婪地想拥有那空洞的虚无,直到永远……
野花温柔地晃醒了言明。言明怪不好意思地收起唇角的笑痕,不由自主说道:“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女孩。”
野花低下眼帘,长长睫毛下的眼瞳泄出娇柔的羞涩。她用心灵洞悉了言明的赞美,似乎也窥探到言明心坎深处压抑的盼望。
野花伸出手掌,抚着自己心脏的部位,言明下意识跟着野花的动作,张开五指,放在自己的胸前,和野花一起合上眼。
言明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他闭上眼,去聆听、感受和接触周遭的一切。
鸟在树上啾啾叫、水在低吟浅唱、树在婆娑起舞,大自然演奏着隽永的交响曲,人的理性和知觉剎那与自然界融成一体,所有的恐慌悸动,所有的彷徨失落,均告云散烟消。
渐渐地,大自然的声音如离去的火车,逐步远离,然后慢慢沉寂,最后只剩下一种声音。四周只剩下微薄的心跳,并且愈来愈清晰。噗─噗─噗,太美妙了。言明从来不知道,原来每个人一生平均跳动三亿九千多次的韵律,竟是如此动听和感动!
他仔细品尝着心跳带给他的喜悦和快感。重复的节奏,像和谐音乐中的拍子。
一颗心……喔!不对,是两颗怦然跳动的生命,解开彼此的封印,连深深埋藏在最隐蔽之处的秘密,也坦然相对……
是的!他不但“听”见她的心跳,更进一步闯入了她毫无防备的内心世界,她的智慧宝库。
杂乱无章的思绪和心情、纷至沓来的讯息知识,一古脑儿涌进言明静若死水的心池,激起一波接一波的涟漪。他不禁怀疑,一个人是否能容纳那么多种情感,一个人真能在同一个时间思考那么多事情吗?
他感觉自己像快要溺毙,拼了命想捉住一点什么,偏偏又无着手之物,那不踏实的虚无感,击溃了他的理智。
然后,有一股暖流,不知何时从脚底淹至,瞬间围绕全身。他看到一些画面,一个自己从未到过的广阔果园,树上结的都是硕大甜美的鲜红果子,一群衣着落后的土人正雀跃地采撷令人垂涎三尺的鲜果,每一个人脸上洋溢着快乐、知足、美满及幸福的笑容。
他正要瞧个清楚,画面即刻出现显著变化。
火!
熊熊的烈火从果林的后方蔓延过来,还来不及反应,火舌已吞噬了整片果林。
没有人来得及逃逸,幸福喜悦的气氛就在弹指间成了通红的人间炼狱。本来应该愤怒的心情,却变成极深的悲哀。
他从欣悦的高峰跌入了悲伤的低谷,那种转变太突然,心像是被什么巨大力量撞击了一下,几乎窒息。他听见自己短促的喘息,淹没在火焰逞威的灼热中,不时还传出劈劈啪啪的声响,甚至感觉到炎风刺肤的疼痛。
那是野花的心事吗?抑或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大火过后,剩下一片凄清。原本充满活力欢笑的果林,如今只遗留下黧黑的秃枝和袅袅轻烟。
什么也没有的死寂。
什么也没有的死寂。
他相信那一定是野花想表达的隐喻。
他跨步踩上炭黑乌焦的灰烬,走进画面中,体验了真实的感受。放眼望去,四处都是辽阔的秃林,看不到一点生迹,整座焦林弥漫着死亡的气息,阴森恐怖。
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连一丝微风也没有?
才刚刚想起,衣袂就荡起摆动,天空密云翻滚,风迎面拂来,还带着雾。
浓雾很快侵袭整片山林,笼罩住言明,也遮住了他的视线。言明吃力睁眼,转换了几次眼瞳的对焦点,伸出五指靠近脸庞,却什么也看不见,视网膜所能接收到的只是白蒙蒙一片。
有了先前连串异象,他不再惊慌失措。几近失明的视觉,使他的听觉也敏锐起来。
远处传来含糊不清的说话声。
言明竖起耳朵,想将声音转化成能够明白的语言,那情况就像不断扭转收音机的波频时,出现两重波道交错。明明是亲切熟悉的语言,却一句也听不懂。
过了一阵子,言明的耐性用尽了,懊恼之余,打算放弃。他环望四周,浓雾依旧,什么也看不到。
他唯有伸出双手在一片朦胧中摸索。就在这个时节,言明忽然听见一句话:“死亡之后,人类才明白选择的不是道路,而是生命。”
他不明白话中的意思,心中涌起难以形容的感觉,那是野花说的吗?难道他与野花正进行着思想交流吗?
那句话很含蓄,是一种暗喻吗?
从字面上解释,就是人类到了死亡之后,才了解不应该选择道路,应该……珍惜生命。
言明想更深入了解野花的思想,想更深入搜索,于是他集中精神,把所有杂念抛开,平心静气期待脑海映现另一句话。另一方面,他也在心中留下一道疑问:野花之前那一句话所代表的真正意义。
心灵相通的过程中,一直只有言明单方面汲取到野花(或者自己的幻觉)的讯息,而野花的心灵里,有否也感应到他内心澎湃、无法自拔的激动呢?
他漫无目的地在白茫茫的林雾中漫步,再也感觉不到野花的存在,他突然觉得很孤独、很寂寞。烧焦的空气、灼身的温度、浓厚的白雾、死亡的气息,全都不见了。
天下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他的知觉。
他开始狂奔,用尽力气奔跑,跑了没多久,他听到一个小女孩呼叫他的名字:“言明哥哥。”
那是谁的声音?好熟悉,又一时想不起。
那是谁的声音?好熟悉,又一时想不起。
他放慢脚步,想回头看看是谁,不巧却一脚踩空,坠入万丈深渊中。他本能地闭上眼睛,突然感觉有人拉了他一把,抬头一看,原来是佛拉。
他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跌在地上,一只脚倒挂大石,另一只脚勾曲在腰位,身体微侧,左手触地,佛拉拉住的是他右手手臂。
他愣住,自己“醒”了过来?
“言明哥哥,我,普勒叔叔……一起走。我们一起走。”佛拉用生涩的华语说了一句话。
言明大喜,翻过身捉住佛拉双肩,道:“哇!进步得真快,会说华语啦!”
佛拉睁大黑白分明的双眼,好奇地望住言明,言明不禁哑然失笑。那几句话一定是普勒教授教她说的,佛拉只是囫囵吞枣死背,然后照本宣科地念出来而已。他岂可奢求佛拉短短几分钟便学会出名难学的华语?
他扶着大石,忍着手臂的疼痛爬起身,心想一定是刚才佛拉叫他时,不小心从大石滑落下来。手肘的绷带沁出殷红的血丝,言明眉头深锁,旧患又遇新伤。他试试摆动手腕,没有什么大碍,应该只是伤口破裂。
野花已不在大石上。言明四处张望,见野花紧跟普勒教授和西门后头。普勒教授向他招手道:“发什么春秋大梦?我们休息太久了,快赶路呀。”
言明拿起行囊,对佛拉说道:“我们走吧。”
佛拉连跑带跳地追上普勒教授,言明看了看野花背影,又回头看看大石,回忆起梦境的每一个情节,一切都太真实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他和她之间第一次心灵相通的地方。
他摇摇头,不再沉迷于遐想,迈向前路。
九、迷路
“严格来讲,我们已在黑森林边缘。”普勒教授指着电脑荧幕,操动滑鼠,放大地图。
九、迷路
“严格来讲,我们已在黑森林边缘。”普勒教授指着电脑荧幕,操动滑鼠,放大地图。
“什么?我们不是早已进入黑森林吗?”言明叫道。
佛拉的头挤了进来,以为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普勒教授喝道:“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别捣蛋。”佛拉伸出舌头,头缩了回去。
“我们也走走停停了五天,一路上好像在兜圈子,到处都是一个样子,你确定我们的方向没错吗?普勒教授。”他故意在最后两个字时提高声量,表示他的不满。
“稍安勿躁,你瞧。”滑鼠的指标去到一条河上,普勒教授点击两下,画面变成卫星拍摄的图像,茂密的森林树木,隐约见到泛黄的河流。普勒教授指着河域不远处的葱绿树林,道:“注意这里,山势向北陡斜,这一带有一片较平坦的空地,过了空地,是一条山壑,与我们昨天行过的路线相仿。然后这里,应该是我们现在的位置,也就是黑森林的入口。河流没有直接通去黑森林,如果沿着河流,我们要浪费两天时间,才会从另一边进入,所以我才决定抄小径。”
“我总觉得有不祥的预兆,毛骨悚然的,我不太喜欢。”之前坠机,言明有类似的预感,果真应验,所以现在特别执着。
“别担心,照这样走下来,不用两天,应该就有所发现。当然,若是真有遗迹的话。”
“你说了那么多什么文明历史、人类发源地、地壳变动等,到底你有没有认真想过,你期望在黑森林发现什么?”
普勒教授沉吟了一会,舒口气道:“1833年,一个不得志的诗人大卫在英国南部的小村落死了,人们在他家中发现大量关于婆罗洲的书籍和一大堆未曾出版的诗集,当中有几篇是用看不懂的文字书写。那些诗篇当中,有一篇最引人关注,叫〈世界在夏天睡眠〉,描述一个人睡觉时所经历的梦境。当时的人认为他的描写太抽象,没有商业价值,而且写的都是热带国的风土人情。曾有好心人想出版,跑了几趟,得到的回应非常冷淡,之后就不了了之。
1846年,那篇诗章辗转来到埃及,被当地一个叫维多米的人发现,如获至宝地收藏起来。三十六年后,在他呼出最后一口气前,他才说出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言明见普勒教授停了许久不说,忍不住问道:“黑森林的秘密?”
普勒教授盖上电脑,嬉皮笑脸道:“时机成熟才跟你讲。”
言明气得七孔生烟,急道:“去你的。你……你真的不说吗?
你不说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普勒教授假装神情害怕,却掩不住嘴角笑意。
言明睨见一旁的佛拉,邪笑恐吓道:“我就叫你干女儿不理你。”
这几天佛拉老缠着普勒教授,要他教华文,两人关系密切得让人妒嫉。是西门先开玩笑说要佛拉叫普勒教授做爸爸,没想到两人一拍即合,干爸宝贝地互叫对方。
普勒教授冷笑,道:“宝贝才不会背叛我,怕你没这个能耐。”停了一下,又补一句:“也没那种魅力。”
言明双眼翻白,似乎晕了过去,指着教授眉心道:“你……”
普勒教授收拾好行李,没理会言明,对佛拉道:“我们走,宝贝,别理那盲公。”
“是,干爸。”佛拉抿唇偷笑,牵着教授的手,嗲道:“你走,我走,我是宝贝。”佛拉一字接一字的华语,逗得普勒教授乐翻了天。
言明自叹倒霉,西门经过他身边,投了个咎由自取的眼神。言明无奈地摇摇头,紧跟西门身后,开始另一天的旅程。
野花在后头赶上言明,与他并肩而行,路上没有交谈。
自从那天心灵相通之后,言明和野花的关系变得离迷暧昧,言明对野花的好感也一天比一天加深。
野花和平时一样,孤立寡言,由始至终,她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一个字。言明总觉得,野花有意无意地避开和他再互诉心事的机会,是否暗示她“看”到言明心中的企图而保持距离?
是他多心吗?
野花像影子一般跟随大伙,没有人知道她的目的,也不明白为什么,有时野花会无故失踪一两个小时,然后再度出现。最初大家还着急地到处寻找她的踪影,久而久之也习以为常。她从不和别人共餐,只吃自己携带的水果菇菌,普勒教授和佛拉在背地里叫她“素食美女”,西门称她为“怪胎”。
野花没有特别高挺的鼻子,也没有性感的朱唇,更没有笔直柔顺的长发,甚至连最慑人心魂的眼眸,也只是毫不起眼的单眼皮,那些平凡无奇的五官恰到好处的合在一张脸上时,却给人惊艳的感觉。普勒教授形容得一针见血:野花的美是完美的美,而非美艳的美。任何一个野花展示出来的表情,都点到即止,没有过分夸大,也没有乔装做作,使人感觉很舒服。她永远从容不迫,没有多余的激情,偶尔孩子气,多数时间则木无表情。一切在她而言,仿佛理所当然。
她喜欢走在言明身旁,却永远保持两尺的距离。有时言明会试探地靠近她,她却故意跑开;有时刻意走远,她也不特别走近。对言明来说,那两尺的距离,触手可及,却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相碰。
黑森林名符其实“黑”得彻底。刚开始,言明等人勉强可借着从树叶缝隙筛落的斑驳阳光视物;越是深入,山势越崎岖,可见度也越低。
百千年老树高耸入云,少说也有十来二十米,树冠茂密得遮住了天空和光线,有的树身需三个成人环抱。所幸四周都因长年没有阳光照射而植物凋零,没有草丛,也没有灌木,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树。
西门是伐木富商的私人飞机师,对树木的了解最深,不住炫耀他的知识,每一棵树代表了巨额财富,连视钱财如粪土的普勒教授也叹为观止。初步估计,整座黑森林的总资产,最少值一百亿美金。但西门也知道,这座森林容纳了超过百万顿的水分及吸收了难以估计的二氧化碳分量。铲平这座森林,可能会使全球温室效应严重数倍,带来无限的大自然灾难,损失远远超过数百亿美金。
普勒教授提着灯棒,走在最前头,众人紧随其后,野花又不见踪影。
言明加快脚步追上普勒教授,喘息道:“老家伙,你没觉得不妥吗?”
普勒教授专注前方,道:”什么妥不妥?”
言明拦着普勒教授去路,慎重道:“我总觉得有其他人在监视我们。”
普勒教授双手叉腰,调侃道:“难怪你们中国人有句话:疑心生暗鬼。人类与身俱来容易对黑暗产生恐惧和幻觉,别疑神疑鬼了好不好?”
“我没有疑神疑鬼,是实实在在的感觉。”言明语气坚决。
普勒教授推开言明,继续往前,道:“是又如何?我们这次黑森林之旅,纯以考古为目标,对其他行业的人来讲,完全没有商业价值。你是不是看太多007的电影,以为森林藏有某国的军事基地?还是研究外星人的医院?”
“总好过你以为森林曾经或存在着另一种文明吧!”言明不甘示弱。
“我们考古可是依据有力的古物、文献和证据,加上逻辑的推理!”
“你的考古哲学根本就像是自圆其说的科幻电影。只要找到古代文物,怎样都可以将之纳入设想中。”
普勒教授回头笑笑道:“我不否认,因为那就是考古。”他举高灯棒,观察前方险峻的山势,续道:“宗教和艺术,不也是那样吗?”
“但我必须提醒你,食粮所剩无几,如果再过两天还没有收获,就得打道回府了。”言明没有回应普勒教授,只是提醒他更实际的问题。
普勒教授拉起长袖,看了看表,略为计算一下,道:“应该还有两天半的时间。”
言明听出他语气中的失望,开解道:“这次考古虽然没有什么发现,但你的收获也蛮丰富的,至少多了个干女儿。”
普勒教授想到佛拉,立刻眉开眼笑,瞅住佛拉扬眉道:“这宝贝很机灵聪明,有朝一日必能出人头地。”
言明点头,道:“可别要求太高,量力而为。”
普勒教授欣慰道:“年轻人的潜质无可限量,全凭自己的造化。我会尽力栽培她,让她享有最好的教育,是麻雀或凤凰,就靠她自己了。”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著名的史前文明考古教授,竟会收了一个来自穷乡僻壤的干女儿呢?”
“你也不差,堂堂一个外国留学生,竟对一个荒山野岭的不知名民族的绝世完美女孩产生兴趣?”
“清者自清,我可没有过分的意图。”
“那就太奇怪了,两个清者一路上眉来眼去,令人费解呀。”
普勒教授双眉锁得紧紧的,好像在思索什么大难题。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普勒教授有心戏弄,言明不得不反击,道:“只有我一个人吗?君不见有人无事献殷勤,却老是吃闭门羹耶。”
普勒教授有金钟罩护身,无动于衷道:“话说回来,你和她进展如何?从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发现?”
普勒教授问得认真,言明犹豫了一阵,不知如何回答,茫然道:“深不可测。”
“别故弄玄虚,有话直说。”
“我不知该怎样形容,美女就像……一个不存在的人,明明站在你面前,你总会以为是幻觉……”
“比如现在,她忽然失踪,你会怀疑之前她是否出现,还是自己在黑暗中的错觉,或是昨夜梦里的残留记忆,对吗?”普勒教授打断言明。
言明错愕,原来大家都有同样的感觉。
这是非比寻常的现象。野花留给众人的印象好比镜花水月,完全不真实。野花的神秘,不只是来历,更因为她会给人带来海市蜃楼的奢望,叫人冒着渴死的危险,也要拼死找寻。
找寻一个永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言明叹道:“人就喜欢犯贱,越得不到越珍惜,越神秘越着迷。”
“鞭策人向前进步的,就是想解开神秘面纱的好奇心,生命才存在着意义。”
“鞭策人向前进步的,就是想解开神秘面纱的好奇心,生命才存在着意义。”
普勒教授炯亮的眼睛凝视着远方的黑暗。若没有跨出第一步,前方永远是一成不变的森林。黑暗之中,有太多想象不到的惊喜,等待人们的好奇心。
“我们现在来决定,该往前还是回家。”普勒教授忽然转变话题。
言明一怔,怀疑普勒教授的话中之意,讶异问道:“回家?不是说好还剩两天半的粮食吗? 你明白所谓两天半,其实只是用到粮食供应的一半,这是探险的首要注意事项,以备在归途有同样足够分量的食物。你想清楚啦?”
普勒教授抿嘴微笑,道:“你当我是初生之犊吗?还用得着你来提醒?”他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山丘,道:“这山坡是主要障碍,要越过山岭,我估计需要三、四天,两天半只够攀上山腰,不会有什么新发现。如果决定撤回鲁旦村,就不要浪费这两天半吧。”
言明昂首,看见前方黑压压山的轮廓,赞成普勒教授的解说,心下也感到矛盾——经过许多艰难挫折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不能说回就回。他举棋不定道:“不然今夜就在这附近过夜,待我们研究一下,看看两天路程内的范围,有没有值得探访的地方才作决定。”他不想扫教授的兴,另外也贪恋和野花结伴同行,拖得一天是一天。
“好吧。”普勒教授环顾四方,努了努嘴,卸下行囊,从袋中取出电脑,沉声道:“就这里吧。”
言明回头想通知西门和佛拉,却被突然从幽暗树干飞跃而下的野花吓了一大跳。他拍拍胸膛,斜眼睨着野花,怪她别老是考验他心脏的负荷度。野花缩起双肩,伸舌笑了一下,言明顿时心情爽畅,只觉她现在的模样可爱极了。
言明收回心神,把教授的意思转告野花和西门,又转身手脚并用地以华语对佛拉重复一遍。
一个谆谆善诱,一个孜孜好学,佛拉的华语进步神速,甚至会用华文书写自己的名字。她道:“回去了?东西找到了吗?”以她的程度,只能说黑森林文明探索是在“找东西”。
言明俯身温柔道:“东西还没找到,只不过我们已没有时间,必须回去。”
佛拉气馁道:“回去了还会不会再来?”
言明摇摇头,心想佛拉流着和普勒教授同样热爱冒险的血,柔声道:“佛拉,你知道吗?普勒教授是非常值得尊敬和特别的人。”
佛拉点点头,睁大眼睛,言明的严肃让她浑身不自在。
言明续道:“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他到天涯海角,攀山涉水,更何况是小小的婆罗洲?你的生命将会有不一样的色彩。你懂吗?”
佛拉嘟着嘴,静思片刻,还似模似样皱起眉头,跟着侧头问道:“我懂,那……我们到底回不回来?”她压低声量,生怕言明又回答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言明只是笑,没有回答,摸了摸佛拉的头,转对西门道:“你扎营,我起火。”西门正摊开营帐的帆布,随口应了一句。
黑森林树冠茂盛,造成底部阴暗潮湿,常年湿气沉重,言明开启头上的照明灯,搜寻地上较干的枝叶,嚷道:“老家伙,别老贪闲,帮忙拾些柴枝吧!”
普勒教授没有回应,言明扫开覆盖地上的落叶,捡起几枝干枯的枝桠。正要破口大骂,却见普勒教授神色凝重的望着电脑荧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奔驰,言明感觉事非寻常,扔下抱在怀中的枯枝,走到普勒教授身后,诧异道:“什么事?”
“为什么是这样?不可能……”普勒教授喃喃自语。
电脑萤幕显示了卫星的鸟瞰图,虽然高空看下去森林每一处都一样,但言明还是一眼认出那是黑森林部分地区的树林。西门曾指出黑森林独有的名贵树桐,叶子色泽与其他地方不同,所以言明等人极为熟悉。言明不晓得普勒教授为何如此慌张,至少在鸟瞰图中,他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
“我这台电脑是美国太空署专用的最先进科技,计算能力比现今市场上最快的电脑还要强五、六倍,兼且有软体与世界各地上空的卫星联线,以确保我就算在深海,也能马上准确知道我的位置,传送和接收讯息。”普勒教授强作镇定。
“我这台电脑是美国太空署专用的最先进科技,计算能力比现今市场上最快的电脑还要强五、六倍,兼且有软体与世界各地上空的卫星联线,以确保我就算在深海,也能马上准确知道我的位置,传送和接收讯息。”普勒教授强作镇定。
麻省理工学院的科学技术通常比全球市场的新科技快了五年,这是因为新科技取代旧科技时,会造成旧商品过剩而拖垮经济,世界各大财团就竭尽所能缓延最新科技面市,另一方面又要阻滞其他集团借新科技冒起。言明懂得这道理,所以不曾置疑普勒教授的超级电脑,急不及待道:“画面很清晰,我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普勒教授按下一个按键,画面变成电脑分析计算后的立体图形。随着滑鼠移动,整座黑森林的地形、山脉、峡谷和流川一览无遗的呈现出来。那是电脑删除树林后得出来的立体地图,可三百六十度转动,非常方便。普勒问伫立身后的言明:“你可有发现地图上少了什么?”
言明接近滑鼠,仔细琢磨了一会,觉得的确少了某种东西,可是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只能放弃道:“我不知道。”
“立体图像早在几年前发明,但是电脑毕竟不是人脑,若要准确测量出接近完美的立体地图,我们必须要有至少三个参考据数点。电脑会从个别发射的频率计算相互之间的误差,得出一个精确的几何论数。第一个发射器早在我们飞越马印边界时,偷偷抛了下去;第二个发射器我布置在鲁旦村;而第三个发射器现在在地图上消失了!”
“第三个发射器本来应该在哪里呢?”
“第三个发射器是我,我!在地图上消失了!”
言明恍然大悟,立体地图上少了的东西,就是指示位置的红色指标,即普勒教授这个人形波频发射器。
“是不是因为磁场干扰?”言明想起之前提过的奇妙磁场。
“开始我也以为是,不过细想后觉得不可能,磁场效应不可能只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电脑可以接收到外来讯息,可是我不能将波频发送出去。”普勒教授摸摸衣领,按下附在领下类似纽扣的装置,袖口上的纽扣马上闪烁青光,教授续道:“发射器也没有故障。”
“是不是有外来电波干扰?或是高山使波频无法穿透?”
“我们使用的是超长波,可以不受任何物质影响而将讯息传送出去,而且电脑分析没有侦察到别的电波,所以我才觉得不可能!”
“其实,电脑这种微电子玩意儿,最容易受到磁场影响,可能电板组件上有电子晶片受到电磁干扰,而失去部分功能。”
“可能性微极其微,好像天方夜谭。如果真有一种磁场,会选择性阻隔电子功能,又刚巧可以误导罗盘和人类方向感,那么我只能说那是超越人类技术范围的科技。”普勒大力摇头。
言明心往下沉,感觉到事态严重,慌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迷路了?”
言明心往下沉,感觉到事态严重,慌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迷路了?”
普勒教授茫然看了言明一眼,无奈地点点头,道:“我太依赖电脑,一路上没有细认。在黑暗中这座森林的每个方向看起来都一样,我们完全没有办法辨识。”
“可是我们至少还有立体地图,可以……”
普勒教授挥手打断言明,道:“失去第三个发射器,电脑计算只是二维空间推测的结果,不能正确反映实况。跟着地图走,我们更危险,可能永远走不出这座死亡迷宫。”
这样不能,那也不行,言明已无计可施,叹道:“我们该怎么办?”这仓促的意外,使他措手不及,心中焦躁不安。
普勒教授站起身,来回踱步,眉头深锁,思索脱困之法。言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不敢打乱普勒教授的思绪,双眼盯着教授来来回回,只有干着急。
教授突然停下脚步,拇指和中指相扣,发出“嗒”一声巨响,在谧静的黑暗中格外响亮。言明紧张问道:“什么?”
普勒教授扯开笑容,看着独坐一旁的野花。言明心中雪亮,冲口说道:“美女?”
一直以来,野花给他们的感觉极度神秘,总是不声不响离开队伍,然后又不动声色出现在众人眼前。她仿佛对方向有天然直觉,可以在黑暗森林中来去自如——她是他们的最后希望。
野花忽见两个大男人目不转睛凝望自己,嘴角还憋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搓揉双手向她走来,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背后冷飕飕的,不知他们有何企图。她故意避开两人炯亮有神却图谋不轨的眼光,手指卷弄着长发,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普勒教授察觉到野花那生人勿近的身体语言,倒抽一口气,悄悄推了言明一把。言明胆子再大,也不敢孤军作战,死命拉着教授手臂,要将他一块儿拖下水。
二人你推我让,终于渐渐走到野花跟前。骑虎难下之余,只好整理衣装,摆出一副君临天下的姿态,挺直胸膛,高高在上看着畏缩在角落的野花。两人清了清喉咙,张开口想说出心中请求,才想起野花和他们言语不通,涨红了脸互望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野花从发梢的空隙中窥见言明两人的窘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眼用手掌掩着嘴唇,下意识缩起头颈,可怜兮兮的望着言明和普勒教授。
“看你唐突佳人了。”普勒教授先下手为强。
“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你负责套问她。我没办法和她沟通。”
“这个嘛……”普勒教授蹲下,指着自己,双手摇动,道:“我们……迷路了。”然后指着野花,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做个人行走的手势,又道:“你……带路,好吗?”
言明摇头,心中大叹不知所谓,普勒教授的手势好像在说:“我不想你留下,快走吧!”果然野花眼里闪过一丝迷惑,眼皮快速眨了几下,像尝试明白教授的意思。
言明内心有个古怪的念头:野花好像人性了许多,比较早前的木无表情,现在的野花情感更丰富了。
“滚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言明一脚把普勒教授踢个人仰马翻。
普勒教授拍拍身上的尘埃,无辜道:“你那么行还叫我来,自己不会试试看?”
“瞧我的。”言明送给教授一个鄙视的眼神,学着教授蹲下来,向前后左右各指一下,摊开双手,柔声道:“请带路。”
言明的手势更不知所云,让人摸不着头脑。教授笑得差点气喘而死,断断续续吃力道:“我以为……你有什么杀手锏……原来……哈哈哈……五十步……笑……”
言明面色一沉,脸皮不知该往哪儿搁,双颊火辣麻痹。
野花霍然站立,慢慢步向黑暗,言明和普勒教授暗叫不妙,这才想起野花的重要,正想开口制止,野花旋风似地回身,说了遇到言明等人后的第一句话:“跟我去黑暗谷。”
众人瞠目。六个字,全是纯正的华语,而且没半分停滞,就像她的母语一般,说得很自然。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十、巨樹
婴儿在母亲的身体里成长时,已开始学习。五官感觉和触觉不断与外界相应,脑部不断发育成长。人所学习到的知识越来越多、越来越繁杂,累聚起来的知识会储存在记忆体内,经过一连串整理、重组和编排,就成了智慧。人会分析和思考,在大量吸收外来资讯的同时,也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思维方式。
十、巨樹
婴儿在母亲的身体里成长时,已开始学习。五官感觉和触觉不断与外界相应,脑部不断发育成长。人所学习到的知识越来越多、越来越繁杂,累聚起来的知识会储存在记忆体内,经过一连串整理、重组和编排,就成了智慧。人会分析和思考,在大量吸收外来资讯的同时,也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思维方式。
学习的过程如下:
知识→智慧→思考程序(哲理)
野花拥有与常人相反的学习过程。
知识→智慧→思考程序(哲理)
野花拥有与常人相反的学习过程。
通常人需要一段时间学习和吸收新知识,来开发脑部的思考地带,意思是说人的聪慧本是封闭的,借着知识的哺育和个人的资质,才慢慢一部分一部分地开启。可悲的是,无论人类历经多少努力,脑部的开发范围始终保持在三巴仙内,无法突破,直至老死。
而野花的脑部开发程度,应该超过那三巴仙,甚至近乎完美。
她不靠吸收资讯来启发脑部封埋的活动范围,反之,她利用强大的思考空间,去执行一种叫“反学习”的过程。顾名思义,即违反自然定律的逆向学习。
什么是逆向学习?
比方说,在学习新语言方面,按照常例,人学习一种崭新的语言,尤其一种文法、语法、发音和写法与母语完全不同的语言时,需要一段漫长时间去消化语言在逻辑层次上的不同,然后才在脑海中组织起来,形成另一门知识。反向学习则是先在脑海中有新语言的概念,在理论上,只要了解语言的脉络规格,很快就能掌握新语言。
普勒教授说得没错,野花可能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完美无瑕的人,不仅在外形上,在智慧方面也是如此。
野花和言明等人同行之后,用她的智慧,在短短十二天内,聆听和解剖有五千年文化历史的语文,顷刻加以理解并活用,完成了连世上最顶尖的科学家也自叹不如的壮举。
这是普勒教授和言明讨论之后得出来的结论。想当然尔,言明一贯没有什么高见,所有推断都是普勒教授一个人的功劳。
陡斜的山坡滑湿难行,没有穿上登山鞋的佛拉简直寸步难移,言明和普勒教授各牵佛拉一只小手,落后在野花和西门身后。
言明沿途听了普勒教授一番推理,不禁叫道:“痴人说梦话!”
普勒教授小心助佛拉避过泥浆,喘息道:“宝贝,你的言明哥哥为什么老是不长进?总是说些没建设的话来教训别人?”
佛拉睇了教授一眼,知趣道:“不知道。”
普勒教授续道:“那我告诉你,你的言明哥哥不思进取,成天束缚在现实的框框里,所以才不能突破愚昧的思想局限,知道吗?”
佛拉当然不明白教授所云何事,却附合道:“知道。那该怎么办?”
“不如我们……”
“够了吧,岂有此理,人的忍耐度是有极限的。”教授和佛拉一唱一和的围攻,言明难以招架,出言打断。
普勒教授学着佛拉语调,道:“那该怎么办?”
言明投降道:“算你赢,我输了。”其实,他心里有另一个假设:野花之所以会说华语,极可能是上次心灵相通时,从他脑里猎取了讯息。
他没有告诉普勒教授,因为那是他与野花之间共存的唯一秘密。他忽然惊觉,教授不再是无所不谈的知己,有很多内心的话,他决定埋藏起来,不让他人触及。
他是不是对野花产生了不自觉的爱意?
爱情,是不是会让一个人怀有私心?
他不知道,只好摇摇头挥去无谓的烦恼。
“不服气?”普勒教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敢。”言明苦笑。
“唉,你倒想象一下,美女口中的黑暗谷是怎样一个地方?”
“鬼知道,黑森林本身已够黑暗了,还要跟她去什么更黑暗的山谷,我想我们是自讨苦吃呢!”
普勒教授呵呵笑道:“我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普勒教授呵呵笑道:“我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话说回来,你听说过黑森林区内有什么特别或著名的山谷吗?”
这座占地近百万公顷的森林,隶属普隆干区,是许多印尼少数民族,比如巴乌、米栳、孟大朗、肯尼亚,甚至普南等族的原始居所,不过大多围居在黑森林边缘。因为没有正式的地理考察,地图上山岳和河川的分布也不完全清晰正确,只知道森林北方有座海拔三千米的山峰,是婆罗洲排名第二的高峰。人造卫星照片显示,地势起伏多变,深深浅浅的峡谷竟达百处,却没有一处值得深究。
普勒教授摇摇头,无头绪道:“比较特别的山谷,都由河流切割形成的。例如森林的东部有几个地方是河溪的源头,舍沙叶河及卡央河的源头都在那里,不过也都在黑森林范围外。我实在想不起我还忽略了什么重要的地方。”
“那倒奇怪,难道真有在地图和人造卫星照片上隐形的山谷?
我不敢说我有强烈的方向感,但是我很肯定,现在美女不是带领我们攀过你所指的山巅,而是有些偏左了。”
“嘿。”普勒教授颔首,补充道:“偏左了十五二十度。”
“有什么印象吗?”
“若我这老脑袋还靠得住,偏左的角度应该是婆罗洲第二高峰蒂庞山的方向,要走一段十分遥远的路程,才会出现山谷。”
言明大吃一惊,道:“那还得了?有多远?”
“不会少过半个月。”
“哇!盲人骑瞎马,那我们岂非全军覆没?”
普勒教授瞪了他一眼,道:“我们这叫绝处逢生,柳暗花明又一村。”
听到老外咬文嚼字,感觉别扭。言明叹道:“希望如此。”
野花和西门停在山坡的土坪,驻立在一棵巨树下。西门伸手拉住言明,使他保持平衡。言明扶着佛拉的腰部,小心不让她被横纵蔓生的树根绊倒;普勒教授干脆用手一撑,翻过高度及膝、张牙舞爪的树根,跃上土坪。他协助西门,总算把佛拉和言明拖上土坪。
耸立眼前的是黑绿色树身,黑压压看不甚清,西门从袋中取出强力照明手电筒,启开一照,众人哗然,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言明发誓,那是他一生中所见过最巨大的一棵树,树身尽是龟裂剥落的干茧树皮,长满郁绿的苔藓植物和寄生菇菌类,直径至少有十公尺,依山势向上生长,有三分之一的树身嵌在山泥之中,形成畸形的成长方式。由于树身过于巨大,根本不能承受它本身的重量,所以扎在地上的树根特别粗大;浮出地面的根茎,有些比人还高,伸延到山壁中。而依附山壁的树干也长出许许多多类似树根的粗枝,四面八方盘搭山墙之上,很是恐怖。虽是一棵老树,椭圆的树叶还是长满树梢,以致大部分的枝桠纷纷垂到地上。单单是一枝分枝上的叶子,就有三五百公斤,加上一根根倒垂的藤须,活像随时会苏醒的沉睡魔怪,蛰伏在阴森森的黑暗之中。
“老天!西门,你告诉我,那棵是什么……妖怪?”普勒教授见多识广,经风历雨多时,也不禁叹为观止。他们之前没发现,是因为误以为那是山。
“她是生命的母亲。”野花接口说道。
“生命之母?”言明扬眉问道。
野花没有答话,双脚用力一挣,举手捉住头顶的横枝,倒翻上了枝干,借着树枝的韧度,弹上更高的杈枝,疾走几步,跃入半空。她准确无误地抓住悬空的藤须,来回荡了几下,松开双手,又翻了几个筋斗,才安安稳稳降落在离地面十多公尺的树上,那里刚好有断枝供人驻足。野花喊道:“跟我来。”
众人面面相觑,深知自己都没有蜘蛛侠的能耐,只好乖乖选用最古老实用的方法——爬树。
西门从背囊取出登山安全带,替佛拉系好,扣上普勒教授的高纤维绳索,将绳的一端打个重垂,抛给高高在上的野花。野花一把接住,将绳索扯紧后,拴上杈桠打个死结,道:“可以了!”
野花的熟练动作,有时会让人怀疑她究竟是长居山野的女孩,还是一直在装模作样的城市少女,因为不管多复杂的程序,她一看便懂,不用他人指导。
西门伸出拇指,向野花打个准备好了的手势。野花双手拉着绳索,佛拉慢慢被吊了上去,普勒教授踏着滑溜溜的青苔跟随在后,手脚并用攀爬而上。老树树身凹凸不平,蔓藤缠身,有许多可供借力的地方,教授等人穿着钉鞋,不怕打滑,挽着藤须,一步接一步,速度竟也不慢,比想象中容易许多。
只费几分钟,众人已齐聚巨大的断枝之上,映入眼帘的,又是另一番洞天。
断枝上可供人站立的空间约有五、六平方公尺,五个人齐聚一那是他一生中所见过最巨大的一棵树,树身尽是龟裂剥落的干茧树皮,长满郁绿的苔藓植物和寄生菇菌类,直径至少有十公尺,依山势向上生长,有三分之一的树身嵌在山泥之中,形成畸形的成长方式。
堂也不见拥挤,令人惊奇的是,断枝尽头有个裂开的洞口,长满稠密的杂草,洞口的宽度刚好够一个成人侧身而入。
普勒教授一马当先,冲到树洞前,拨开草丛,用手电筒往里照射。
“小心。”言明出言警告。
普勒教授挥手表示没事,看了几下,回头道:“洞里没有瘴气,通风且深远,相信另有出口。”他放下电筒,兴奋道:“真是巧夺天工,凿出这通道的人,肯定是个天才!”
通道连接着巨树和山壁,若是天然的山洞,巨树成长后必会蔽挡山洞入口,所以这隐蔽的山窟一定是人为的,间接印证了普勒教授假设有文明出现过的设想,难怪他如此亢奋。
言明观察了裂口,啧啧称奇道:“完全看不出有人工破坏的痕迹,我猜想这裂缝的形成,已有几百年历史了。”
“甚至更久。”巨树的树龄应该有几千年,普勒教授抚摸着粗涩的树皮,感慨道:“就算有人发现这棵老树,没人指点,也会忽略我们眼前的这个裂缝。若没有美女随行,不管我们怎样寻找,也会一无所获。谁会想到婆罗洲的古代文明,竟然隐藏在山腹之中?”
言明点头,附合道:“一墙之隔,差点就失之交臂。”他隐隐觉得,东南亚历史上遗漏的文明,就在洞的另一端。
一个可能关系到人类生命之源的文明。
另一类文明!
“我们有个非常棘手的问题。”耳边传来西门带着浓重马来语音的英语。
两人同时回头,现出疑惑的眼神。
西门高举行囊,松开手让它自由跌落,“嚄”一声跌在实心的树桐上。他指着皱成一团的背囊道:“我们带不过去。”
的确是让人头疼的大问题。
其他东西倒也罢了,每个人的背包里,都装有一、两天的粮食,若丢弃等于是破釜沉舟的举动,而裂缝只够一个人侧身而入,实在没办法携带多余物品。
普勒教授卸下行囊,轻轻放下,坚定不移道:“我不可能在这时节放弃文明探索之举。这一趟我是去定了,不想跟从的人,现在还来得及回头,沿着野花带我们走的路,就能遇到河道,然后往下游行去,应该可以走出这鬼地方。”
普勒教授的推测合情合理,多一份食物,少一个人,就多一份希望。森林范围再大,只要食物充足,怎样也可以走得出去。
言明望了教授一眼,掏出自己的雨衣放在一旁,道:“我这份也拿去吧。”
普勒教授眼里闪过感激的眼神,也不说话,只从背囊取出电脑、万能工具、小刀和一些必备品。
西门看看两人,犹疑半晌,呼出一口长气,道:“好,看在七十五美元一天的分上,我只好奉陪到底。唉,想不到我西门也会有做傻事的一天。”说完他解开行囊,将里头的东西全倒出来,撒落满地,他拾起一罐罐头,摇晃着道:“不过,最起码在进入那隧道之前,先医饱我们的肚皮!”
西门看看两人,犹疑半晌,呼出一口长气,道:“好,看在七十五美元一天的分上,我只好奉陪到底。唉,想不到我西门也会有做傻事的一天。”说完他解开行囊,将里头的东西全倒出来,撒落满地,他拾起一罐罐头,摇晃着道:“不过,最起码在进入那隧道之前,先医饱我们的肚皮!”
言明和普勒教授听后相视哈哈大笑,二话不说各自选了自己最喜爱的食物,准备大快朵颐。
佛拉在一旁看了奇怪,不明白言明他们的意思,坐在一边怔怔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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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九公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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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九公里外。
马来西亚,砂拉越州,美里省。
沿海一带,是整个美里省最贵的地皮,居住在这里的居民非富即贵。一栋栋洋房大屋,分别以最华美的姿态呈现在风和日丽的海岸线上,它们都是名设计师的手笔,有者气势磅礴,有者古典高雅,有者新颖另类,有者雍容华贵。相较之下,坐落在海湾半山腰处的米色别墅,就显得平实无华了。别墅的设计概念具意大利宫廷式,前庭入口有两个古罗马雕纹的圆柱,之后是一大片草坪,草坪上有座喷水池,也是以古典雕像为主,一群小天使围绕赤裸少女身旁嬉戏,少女手拿一束玫瑰,另一只手斜斜指着天边,微微仰首,像是略有所思。
老人踏出改良后的马赛地车厢,看了乳白色雕像一眼,满意得扬起嘴角。他到欧洲旅游时,在比利时见到一幅油画,他买下油画,请人依据画中形象雕塑成一座喷水池。
他拉直笔挺的西装,健步走向身后建筑物,取出电磁卡与门边的扫描器核对,微不可察的声响从门后传来,两扇西欧十六世纪风格的浮雕大门徐徐向内开启。
他跨开脚步,走了进去。里面什么人也没有,他也不聘请管家,他喜欢独处。
他和其他老人不一样,因为他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他掌控过去,也掌控未来,包括自己的生死。至少,他以为能够做到。
他侧头看一眼在拍卖会标得的古钟,9时47分。
他脱去外套,整理灰白的头发,走到另一扇大门前。大门上头有架闭路录像机,将老人的影像传送到地下室的中央电脑处理机,经过复杂的计算和对照,确定是房屋主人,门边的暗格缓缓展出一屏有各种数学符号和古罗马字的荧幕。老人快速按下一连串密码,这次大门向左右开启,里面是一个窄小,约有二十方尺的四方空间。
老人踏了进去,防弹钢门迅速关上,密室即刻缓缓往上升,显然是一部精致的升降机。
几秒钟后,大门再度打开,出现眼前的是和整栋房子设计格格不入的电脑控制室,是一间很大的房间,里头全是最新的电脑设备。没有窗户,也没有第二道救生门。
他和其他老人不一样,因为他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他掌控过去,也掌控未来,包括自己的生死。至少,他以为能够做到。
老人踏出电梯,刚好看见房间中央最大的屏幕上,言明等人侧着身子,一个接一个穿过大树上的裂缝。整个画面是诡异的深青色,显然是夜视过滤镜片的效果,有人透过长镜头拍摄下来,镜头明显摇晃。
老人没有理会,独自走到一张皮制沙发上坐下,沙发旁的茶几上放置着一部二十世纪初的古董电话。
老人伸个懒腰,举手正要拿起电话听筒,一声急促的铃声划破宁静的空间,老人随即提起听筒,像早已预知电话铃声会在这时响起似的。
他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
“陈先生,普勒教授已进入黑暗谷。”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我知道。”老人最常说的一句话。
“接下来的指示是什么?”声音沉稳恭敬,听得出是训练有术的工作人员。
“牧羊行动成功,任务完成,马上撒退。”说完老人放回听筒,随手捉起桌上一樽红酒,拔开瓶盖,徐徐倒入水晶杯。
他拈起杯脚,凝视杯中血红色的液体翻旋着,欣赏葡萄酒沾上水晶的色泽和溢出的醇香,过了一会,仰首一口气喝完杯中物,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他躺在沙发上憩息,闭上眼睛,享受酒精带给他的飘浮感,好一会儿,才微张双眼。他坐起身,拿起听筒,拔了个号码,只响了数声,已有人接听。
“给我准备直升机。”他道。
电话那端说了一些话,老人又道:“三十分钟后,加里曼丹。”
放下听筒,老人站起身,走到大屏幕前,双手按在腰际,喃喃自语道:“生命之母,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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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一个时间,特斯西部的禁区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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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一个时间,特斯西部的禁区森林。
涔涔的汗水从里高额上冒出,不晓得是炎热的天气使然,还是紧张过度而流下的冷汗。他等了三个小时,从黎明开始,他已在神指定的地点,静候迪安出现;到了现在,还不见任何踪影。
他拭去汗。借微弱的光线,隐约可见到五块并排的大石,大石旁有株枯秃的大树。根据神的指示,枯树的对面有一道清泉,从山壁缝涌出来,泉水会一直流到最近的河道。细长的泉流所经过的第一棵植物,也是里高依靠着的大树,即是等待迪安出现的正确位置。
里高闭上眼,尝试和神联系,却一无所获。他开始感到不安,毕竟这是特斯族的禁区,若族人发现他不在村内,会不会起疑?他不敢想,一统天下的欲念和良心的谴责在内心交战,使他手心也冒出汗来。
他离开树荫,环望四周,思索着迪安可能出现的方向。据祖先传说,在前方有一道很深很深的峡谷,任谁进入后便没能再倒回来,他现在到了黑暗谷的尽头,并没有传说中可怕的深谷。他不禁怀疑,自己真的到了天边吗?
外边的世界,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迪安,是怎样的一个人?
三个月来,他没有一天停滞,照神的吩咐,移军向南,在森林丛中集训:他的霸业,将从那儿开始。喇葛伺机不动,窑南静观其变,比南以逸待劳,没有人发觉特斯族不寻常的调配举动。只要捉紧这个时机,攻窑南,灭喇葛,再破比南,他里高将一夜成名,建立不朽的功绩。
万事皆备,只欠东风。
里高左思右想,始终想不到万全之策,可以同时进击窑南,又防止喇葛侵犯。
牵一发而动全身,喇葛一旦发现特斯的目标是窑南,他们会毫不留情的攻陷特斯,就算最后在窑南一役中取得空前胜利,特斯有所损失也在所难免。这代价太大了,胜利等若失败。
有得必有失,一统天下的壮举,迫在眉睫。里高心头百般思绪,苦无破解之法。若野花在,她会有办法吗?
里高想起野花,咧出一抹苦笑,野花非但不会助他,反而会千方百计阻止他攻击窑南:野花是典型的和平主义者。
他抖擞精神,瞄了瞄地上的影子。轻风微拂,卷起落叶,随风而舞,空气中掺杂了细碎的脚步声,慢慢接近。
里高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身穿一袭白衫白裤的年轻人从北方的黑暗中隐隐出现。
里高心中诧异不已,想不到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甚至比自己年轻。他收起轻视之心,挺胸迎接陌生人来临。
那青年样貌英俊,文质彬彬,若不是眼神深藏着倨傲不桀的目光,会给人容易相处的感觉。里高上前几步,直视他可以杀死许许多多少女的深邃眼瞳,说道:“你是迪安?”
青年展开笑脸,掩饰了他天生傲慢的神情,用里高的语言回答道:“是的,我叫迪安。你一定是里高族长,见到你是我的荣幸。”
里高愣住,眨眨眼,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一种叫人不能接近的距离感。白衣衬托着他白皙无比的肌肤,在微可视物的光线下,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像极了一个人。
这个叫迪安,从外面世界来的年轻人,像极了他最为熟悉的——野花!
十一、终点
普勒教授挺胸收腹,勉强穿过窄小的石壁空隙,然后转过身问道:“美女,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认识你这么久,没理由老是美女美女的叫吧。”他爱说话,不喜欢沉闷无味的生活,总是会借机找话题。
十一、终点
普勒教授挺胸收腹,勉强穿过窄小的石壁空隙,然后转过身问道:“美女,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认识你这么久,没理由老是美女美女的叫吧。”他爱说话,不喜欢沉闷无味的生活,总是会借机找话题。
野花紧跟他身后,想不到教授有此一问,呆了半晌,道:“用你们的语言,应该是……野花。”
“野花?很特别的名字。你家乡人的名字,都代表着自然界的某种东西吗?”普勒教授想起古印地安人的名字,其中一个他认识的,甚至叫自己为四方的烟坎。
“不,只有我是。我从来没有父母,别人都这样叫我。”野花黯然神伤,桑得的家人,应该算是她最亲的人。
“对不起。”普勒教授急忙道歉。
野花笑笑,大家又恢复沉默。
再次打破沉寂的是言明,他想知道更多关于野花的事,问道:“之前追你的那群人是谁?凶神恶煞的,好可怕。”
“不知道,我到了他们的村子,村长要我留下;我不肯,他们就派人来捉我。”
通道连接着巨树与山壁的缝隙,缝隙只能让一个人侧身而入。众人挺胸收腹,勉强穿过窄小的石壁空隙。
言明啼笑皆非,美女空有智慧,对人性所知却极其无知幼稚——村长一定是见色起心,要捉她做老婆了,蛮荒之地,那有什么道德标准?
普勒教授闻后心中一振,捉到非常重要的一点,追问道:“你们的村子,发生过类似事情?”
“很少。”野花一边沿墙摸索坚硬潮湿的石壁,蹒跚慢行,一边说道:“神留下做人原则,不听话就要被罚。”
“你们也有文字?神的原则有文字记录吗?”教授再问。
“我们有非常完善的语言和文字系统,比你们更复杂实用,这是我很快就能掌握你们语文的原因之一。我一直很不明白,像你们这样学习能力差劲、思想落后、没有统一文字语言的民族,为什么可以拥有那么发达的人工技术?”野花并没有嘲笑普勒教授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却也让众人耳根发热。
幸好黑暗中,大家瞧不出彼此的尴尬,言明挺身为世界六十亿人口辩护道:“落后与否,只是个人观点立场的不同。”
野花想了一会,默认言明的说法,道:“你们真是特别的民族呀!”
言明心底咕哝:到底是谁特别?想要开口,偏偏佛拉插起嘴来:“野花姐姐,你很美喔!”
尽管听过无数次同样的赞美,佛拉由衷的称赞还是让野花心花怒放,开心道:“谢谢,你也很美、很可爱。”
普勒教授脸上浮起笑意,遂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黑森林?
你家乡的人呢?他们没来找你?这隐藏隧道,是你家乡的唯一出口吗?其他人知不知道?”
连珠炮式的问号,问得野花不知该如何作答。领头的西门突道:“前头的通道好像越来越宽,空气也不那么稀薄,我想出口便在近处了。”
普勒教授大喜,仓促下不小心撞到额头,连连呼痛,咬紧牙根道:“有没有看见亮光?”现在是正午十二时四十分,正是烈日当空时,理应可在隧道出口看到日光的照射。
言明提醒教授:“我们是在山腹中,就算出到外面,也是漆黑一片,哪可能看到什么亮光。”
普勒教授“呀”一声,方才醒悟言明言之有理,对西门说道:“注意前面有什么异样。”
西门应了一声,将额上照明灯调到最亮,仔细勘查前方,蜿蜒曲折,没有特别之处,只是较为宽敞。
普勒教授回过头来,浑然忘了之前问过什么,踟蹰好一会,才道:“还有多远?”
“超过一半了,再一会就到。”
“再忍耐一下吧!”普勒教授告诉自己。再过一些时候,一直埋藏在世人盲点的另一类文明,就会活生生展现眼前,所有现存的证据和达尔文的演变论,都可能因此而改写。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我膨胀感,填满他的心灵和全身细胞,不觉呼吸短促,心跳加速,久久不能自已。
“为什么你会离开黑暗谷?”言明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野花犹豫了很久,考虑要从何开始,最后娓娓说道:“简单来说,就是要阻止黑暗谷灭亡。不久的将来,黑暗谷将发生一场毁灭文明的战争。”她大略将黑暗谷各族的分布和实力说给大家听。言明和普勒教授根本想象不到,另类文明竟蕴藏着无限杀机,小小的黑暗谷也摆脱不了人性的丑恶,濒临斗争的危机。
野花的说话并不流畅,遇到没学习过的字眼,就用她本身的母语代替。虽然如此,因为野花所说之事太骇人听闻,众人都没打岔,任她叙述;听不懂的字句,就猜揣忖度,也把来龙去脉弄个清楚。
佛拉华语能力最差,大部分都不明白,只知道野花的家园会发生灾难,体恤道:“别担心,野花姐姐,我们会帮你。言明哥哥和教授爸爸也会帮你。”
言明奇道:“黑暗谷到底有多大?竟有四个种族,还你争我斗了几百年?”
“各族之间互不来往,而且我们也不曾逐户统计,一般相信特斯族最大,约有十七、八万人,加上其他三族,总数不会少过四十万。”野花平静道。
“四十多万的人口?”言明惊道,即便是他家乡砂拉越古晋省的人口也不超过四十五万人,难道黑暗谷的面积竟然比砂拉越首都更大?果真如此,意思是说:整片黑森林,甚至更广的山岳都是空心的。在它们之下,住着一群封尘了几个世纪的另类文明族群,那将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现呀!
“那么多人,一直住在黑暗谷,不曾离开吗?”普勒教授十分好奇。
野花摇头道:“若不是我无意间发现这条隧道,到了今天我仍徘徊在黑暗谷中,不知何去何从。我们不是不想出去,而是不能。
我们曾以为黑暗谷就是天下,是整个世界。遇到你们之后,我才知道,天下之大,根本不是我们想象的样子。古老传说的描述,原来真有其事。”
“古老传说?”
“是的,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特斯族本是黑暗谷的主宰,在两位智者的统领下,他们用无上的智慧征服了每一个人的心灵,成为活着的神。他们创造了语言、文字、技术和数之不尽的发明。他们不满于现状,觉得黑暗谷不是天下的尽头,他们开始寻找生命的意义和世界的真相,告诉每个人他们的理想。过了很多年,他们开始迷失方向,黑暗谷也因没人管束而渐渐分裂,两位智者心知不能继续下去,于是写下《神的原则》后,就一起失踪,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失踪。又过了许多年,族人终于在他们居所的地下石窖内发现他们的留言。”
大家听得入神,野花忽然打住,佛拉耐不住性子,催道:“什么留言?”
野花贴着石壁抬起右脚,从脚踝拔出小刀,道:“他们用这把刀子,在石碑上刻着:当智慧聆听到心灵的呼唤,钥匙开启生命的奥秒。”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言明不解道:“为什么智者留下的秘密,总是好像在猜哑谜似的,难道就不可以直话直说吗?”
普勒教授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若是人人都明白,那还叫秘密?古人留下线索,就是要让有缘人去发掘,才有趣嘛。”
言明想想也有道理,不认输道:“也不必写下不知所谓的留言吧!”
这时西门惊喜的怪叫,引起大伙关注,只听他道:“前方有个相当大的空间哩!”
他加快脚步,只觉通道越来越宽,最后到达一个方形的石室,众人随后而至,先后发出了惊叹之声。
石室呈四方状,只有一个入口,四边的墙壁斜斜向内合拢,壁上和地板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或符号),打横书写。普勒教授乃考古专家,如获至宝地扑向其中一面墙,观察上面的字迹,接着失望的摇摇头,道:“言明你来看看,你是文字行家,可能看得出什么,我可一个字也不认得。”
言明触摸着墙上的雕纹,扫开附依在纹沟中的尘沙,仔细看了一会,没有正面回答道:“老家伙,你觉得这石室像什么?”
言明触摸着墙上的雕纹,扫开附依在纹沟中的尘沙,仔细看了一会,没有正面回答道:“老家伙,你觉得这石室像什么?”
普勒教授紧贴在言明身旁,睇了他一眼,道:“像少了棺木的金字塔。”
“墙上的纹路应该是一种文字,而且是非常先进的文字。”言明说出观察的结果。
“何以见得?”
“同样符号出现的频率非常低,而且你看这一行……”言明指着眼前一行字,道:“单单是这一行,就由各种不同形状的符号组合而成。我们的文明中,还不曾出现如此复杂的文字组合。文字是人类用来沟通的工具,若只是想表达简单的思想,这些文字的变化未免也太多了。创造这种文字的人,思考层面似乎比我们更胜一筹。”
普勒教授点头称是,回身问野花道:“墙壁上是你们的文字吗?写些什么?”
野花耸耸肩,出乎意料的道:“我也不知道,那些文字和我们现有的很相似,但我只认得几个字,那些是祖先失传的文字吧!”
普勒教授叫佛拉过来,掀开她的背包,拎出他的超级电脑。佛拉个子纤瘦,只有她能背着背包穿行窄小的山缝,所以普勒教授的电子器材转由佛拉携带。
普勒教授从另一个袋中拿出一部小型高解析度数码相机,对着墙壁不停拍摄。言明沿墙敲打视察,发现每一道墙都是实心的岩石,看不到连接的痕迹。整个石室,像被挖空了心的大石块,找不到任何接口。
言明不禁疑惑问道:“这是终点吗?该不会对我说,这就是黑暗谷吧?”
野花嘴角上扬,微笑道:“黑暗谷就在门外。”
言明睁大眼睛,头向左右上下摆动,确认没有其他出口,指着石室唯一洞口道:“相信你也知道,我唯一看到的‘门’,就是那裂缝,而我们刚刚才从那里走出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误解了野花的意思。
野花皱着鼻尖,淘气道:“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她缓缓走到缝口正对面的墙下,抬头仰望,遥指高处一列文字,道:“那里这样写着。我说这里我认得几个字,那几个,刚巧我都知道。”
若每个符号代表了不同的字和意思,那么墙上地上加起来,最少有两、三万个字。言明自忖,换成华文字体,自己也没本事一眼就认出来。他心弦一紧,突然想起孩童时期常玩的文字游戏。游戏规则很简单,通常是在一张纸上画十乘十的方格子,每个格子填上一个华文字,然后比赛在最短时间内寻找出格里隐藏的成语或字句。制造这间石室的人,在几万个符号当中,留下了开启第二道门的方法。
言明对野花投了个质疑的眼神,野花只是笑笑,低声道:“我们文字系统比较复杂,正确排列的符号才能显示出句子的意义,分开后不能单独存在。”
“从哪里来,往哪里去?”言明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类似的句子。
“如你所讲,这石室只有一个入口,所以入口也是出口。”
言明窥探墙上的裂缝,依然是和来时一样。他敢打赌,循着隧道而行,最终也会回到大树上,于是更迷惑道:“我不明白。”
野花耐心解释:“这间石室其实是个巨大的迦戈,按下适当的字眼,就会开启另一道门。”
“机械?”迦戈是野花本身的话,言明习惯了她说话的方式,猜想“迦戈”是机械的意思。
“在我启动暗门之前,我可否有个请求?”野花语气诚恳。
言明心想,别说一个请求,就算千个万个,只要自己有能力,一定给她办到,便脱口道:“好!”
“什么请求?”普勒教授一心二用,一边储存拍摄到的照片,一边问道。
野花大力吸一口气,毅然道:“我想借用你们的知识和技术,挽救黑暗谷的命运。”
言明和普勒教授同时怔住,那可是一项伤脑筋的请求。教授原本的来意是考古,打算观察一阵子后,就击鼓回营。干涉他人的内政是极其危险的事,乃考古之大忌。
言明面有难色,道:“我们有的只是一台电脑,几样登山用具,加上你,只得五个人,凭什么去阻止或改变黑暗谷的命运?”
“还有我的乐器!”佛拉说道,她坚持不丢弃她的民族乐器,怎么辛苦也要带在身边。
“只能智取,不宜豪夺。”野花坚决道。
普勒教授认真思量一番,嚷声道:“你说东有喇葛兽军,南有窑南智军,北有比南铁军,西有特斯实力不详的奇军,都蕴藏一统黑暗谷的欲望,我们现在可不是打电动游戏。老实说,五个人想扳倒数以万计的军队,根本是天方夜谭,开玩笑!”
言明想法雷同,只是不想说出来伤害野花,听普勒教授滔滔而论,急点头附合。
野花不为所动,依然故我道:“各族情势复杂,虽有强大军队,实则互相牵制。只要我们打开一个缺口,就能影响大局。”
“你有计划?”言明试探。
野花不想欺瞒,道:“还没有。”
“那……”普勒教授正要出言泼冷水,言明伸手阻止,他道:“不如这样,到了黑暗谷,先看情势。若有具体的计划,我们才重新考虑,好吗?”
野花斜睨着言明,许久后才无奈地点头。
野花眼神中的失望,直教言明心碎。他几乎就要不顾一切答允野花的恳求。他压下冲动,半开玩笑道:“你说我们这黑暗谷的第五支军队,应该叫什么呢?”
野花见希望重燃,喜滋滋道:“你说呢?”
普勒教授处理好最后一个档案,关上电脑,随口道:“‘杂军’。”
言明双眼翻白,懒得理会教授,说道:“各族军队都是以它们的特征而名,我们不靠蛮力,不如就叫‘慧军’,你觉得如何?”
野花眼前一亮,喜上眉梢,开心地道:“就这样决定,我们是慧军,以智慧为力量的五人军队。”
那一行字,与壁上的其他符号比较,对言明和普勒教授来说,都只是毫无意义的图案。野花凝望上方,道:“这行字有双重意思。从左读到右,意思是: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从右读到左,又有另一个意思,代表一个动词,相信你们的词汇中没有这个单词,意思是:按下、扭转、启动。”
言明微微仰首,估计符号离地面的高度,叹道:“太高了,我看不清上面有什么按钮装置。”
言明微微仰首,估计符号离地面的高度,叹道:“太高了,我看不清上面有什么按钮装置。”
野花娇笑一声,往后倒退几步,打个让开的手势,言明和教授纷纷向左右避开。野花俯身做个起跑的姿势,调整呼吸后,奋力向前奔去。眼看要撞上石壁,她纵身一提,右脚踏在壁面借力,伸手轻轻一推,整行文字应声而陷,塌入石壁之中。野花轻盈往后翻去,灵巧落在言明和教授中间。
众人还来不及惊叹,整座石室开始剧烈颤动,沙粉疏落。言明听到齿轮转动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普勒教授马上知道,那是整个石室旋转所引起的震动。石室并没有暗门或第二个出口,只是门口方向斜转,同一个出口会引导出另一条通道。
他没办法估计石室转了多少度。直到颤动停止,才发现石室的洞口没有如预期般通去另一个通道,而是直接向空旷的户外敞开。
熟悉的阳光斜斜映射进来。普勒教授从不知道,每天接触的阳光也可以如此振奋人心,以致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另一类文明,就在几步之遥!
言明心里有着不一样的想法。他踏出洞口的剎那,有股强烈、呼之欲出的不对劲感觉涌现,他还未有机会捉住那种感觉,就被展现眼前的奇观异景深深吸引住了。
太壮观了!
四万多公顷的土地,被山耸入云的峭壁环绕着,午后三点二十七分的刺眼阳光,从顶端细长的缝口斜射而下,正好把大地分割成均衡的两半。言明觉得整个黑暗谷就像被一个破了口,倒盖的巨碗护罩住。黑暗谷给他的第一个感觉是:并不那么黑暗。石室的出口在黑暗谷西边森林的山壁上,离地约有一百五十尺,正好可以一览黑暗谷全貌。最蔚为奇观的,是分布各地的巨形石柱有点像山洞里常见的钟乳石,从高高的陡峭倒垂而下,经年累月缓缓下坠,最后和地面的山岳连成一线,让人错觉地以为石柱本是用来支撑斜壁的天然支条。言明联想到中国神话中水神共公一头撞倒不周山的故事,若发生在黑暗谷,倒也十分贴切,谁知道其中一条石柱崩裂,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普勒教授内心的震惊实不在言明之下,阳光以六十八度斜射而下,经过缝口水气的折射,绽放出华丽七彩的光谱,使人觉得闯入仙境一般。各式各样的奇葩异草长满四周。普勒教授走到悬崖边缘,展开双手,呼道:“亚当和夏娃,这是你们的伊甸园吗?”
野花牵着佛拉小手,一起走到普勒教授身旁。她看了佛拉背包中的手提电脑一眼,自言自语道:“我要学习新知识。”
言明回头,只见柔和的阳光照射在西门惊愕赞叹的脸上。他终于知道这不是梦,他的双脚正踏在黑暗谷土地上。
他心想:“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一个水源,好好洗个澡,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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